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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目錄:

什麼是洢蓮絲嗎

哪些人適合洢蓮絲微整型?

洢蓮絲豐頰相關案例分享

洢蓮絲豐額+豐頰案例分享

洢蓮絲額頭案例分享

洢蓮絲臉頰案例分享

洢蓮絲的作用原理

洢蓮絲相關須知

洢蓮絲注射的常見問題Q&A

 

你知道什麼是Ellanse洢蓮絲嗎?

「洢蓮絲Ellanse」,又可以被稱做依戀詩或易麗適,具備玻尿酸的特性,又有晶球隱形支架可以進行拉提,效果跟晶亮瓷一樣,主要讓臉型更加立體

外貌美學主要以M劑型的洢蓮絲為主,作用原理和施打方式皆相同

像洢蓮絲這樣的微整形美容是目前的趨勢,尤其對於不希望永久改變外貌的朋友來說

微整形美容流程時間短,修復期不長,隔天就可以工作,生活作息也不需要改變。

外貌美學微整形顧問團隊目前正式在臺中與臺北駐點,提供全方位的醫美服務

哪些人適合洢蓮絲微整型?

從來沒有整型經驗、想先試試看的人

小資經濟的的族群

考慮開刀風險、不想永久性改變容貌的人

不想忍受過長恢復期的人

追求自然效果的人

洢蓮絲是目前網紅界對自身美學管理常用的方式之一,可維持2年效果,也是我們團隊微整形項目主打的項目

尤其我們醫生的招牌技術,不紅不腫,我們的案例眾多,讓你安心~~

洢蓮絲豐頰相關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小倩:

技術好的醫師,效果就是不一樣,下午1小時的就讓我整個臉形大變身,我覺得顧問師的諮詢真的很重要

她可以給你很不錯的建議,只要跟她討論好,流程就會非常順利喔

 

洢蓮絲豐額+豐頰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Alice:

關注外貌美學一段時間了,最近才鼓起勇氣諮詢,顧問師很親切,我把照片傳給她的時候

她就可以明確指出問題,真的很有默契,我覺得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可以感受到變化,現在到第10天

臉頰跟額頭一樣飽滿,開心灑花

 

洢蓮絲額頭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泱泱:

我只能說外貌美學救了我的額頭,之前的抬頭紋跟海波浪一樣,有夠好笑的,但是醫師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好的技術會反映在效果上,非常滿意喔~感謝顧問跟醫師

 

洢蓮絲臉頰案例分享

客戶評價-小可:

有時我很不想正視我32歲的臉頰,感覺年紀越大,以前那種很有朝氣的樣子就回不去了

常拍照的我,都只能靠修圖把照片修的美美的,不過外貌美學團隊的技術就是讓我很滿意

現在近拍都不需要美肌了,這樣的效果很不錯啊!

 

洢蓮絲的作用原理

第一重:立即填補、立即改善

由於CMC凝膠載體有絕佳黏度及支撐性,當CMC注入至皮膚後,可在第一時間內有立即填補及改善皺紋的功效。

 

第二重:促進結締組織增生

CMC凝膠載體漸漸被吸收的同時,PCL微粒子會不斷刺激結締組織,讓新生的結締組織搭起支撐肌膚的彈性支架,取代原本CMC凝膠載體被人體分解後的空間,讓肌膚用天然的方式變得平順光滑。

 

第三重:持續性的作用效果讓肌膚維持長時間的豐潤彈性

當CMC凝膠載體及PCL微粒子皆被人體吸收解後,人體自身的結締組織可取代原本CMC凝膠載體及PCL微粒子的支撐空間,持續為肌膚塑造豐盈的緊緻感。

因此皺紋、凹陷、鬆弛乃為顯老之三種明顯特徵,愛美一族的你,就算不追求永遠的十八,也希望能比真實年齡看起來再小一點點,洢蓮絲就是一個最佳選擇!

洢蓮絲相關須知

1.6小時內避免接觸注射區域、臉部按摩、睡覺、頭部前傾及運動。

2.注射完24小時內不要做劇烈運動、搭飛機。

3.一週內避免泡溫泉、使用烤箱、蒸氣SPA或是極冷的地方。

4.當療程結束後7~10天,可進行修正治療來達到適當修正效果。

 

洢蓮絲注射的常見問題Q&A

Q1: 什麼人適合施打? 什麼部位適合施打?

A1:除了懷孕者,產後2個月內,有免疫疾病及重大 疾病者,

所有健康的人都適合施打。 除了眉間,眼窩,及嘴唇不能施打,其他部位皆適合施打。

Q2:施打過洢蓮絲的病人,施打的滿意度如何?

A2:通常回診時,客人常說膚質變好,變亮。施打過後填充效果佳,維持度也佳。

Q3:施打時須注意什麼事項?

A3:衛教很重要。洢蓮絲施打過後有些人易腫脹、異物感,

但是7-10天後癥狀就會消失,一定要先告知客人。

Q4:術後注意事項?

A4:施打後可立即塑型,約3~7天定型即不易再位移。

若腫脹可冰敷,其他注意事項與一般微整相同。

Q5:什麼樣的狀況適合使用洢蓮絲?

A5:

1.長期打玻尿酸來維持臉部澎潤的客人。

2.長期打晶亮瓷來維持臉部立體度的客人。

3.喜歡舒顏萃,但不喜歡按摩者。

4.想要玻尿酸加舒顏萃效果者。

外貌美學諮詢師顧問官網:https://www.topcoinfuture.com/

立即與外貌美學顧問團隊聯繫:http://line.me/ti/p/@858ecy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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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中潭子Ellanse洢蓮絲醫美推薦DCARD,外貌美學全方位醫美服務

Ellansé洢蓮絲來自荷英共同研發的獨特的真皮填充劑,兩種主成CMC+PCL均屬醫療衛材等級,兩者共通的特性在於能完全被人體吸收,在醫療領域已使用逾20多年。Ellansé洢蓮絲擁有FDA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核的GRAS認證,在2009年通過歐盟認證,於2011年榮獲Frost & Sullivan歐洲技術創新年度大獎,並於在臺灣合法上市。臺中西屯Ellanse洢蓮絲施打後心得

臺中西屯洢蓮絲M劑型全臉要用多少支的主要成份為70%之PBS-生物降解材料(carboxymethylcellulose, CMC)製成的凝膠體包覆著30%之聚己內酯(polycaprolactone, PCL)製成的25-50微米(µm)的完美微型晶球。微晶球將隨者注入的凝膠均勻地分佈在皮下組織內的3D空間裡,搭建一個幫助皮膚重新生長自體膠原蛋白的支架。平滑、正圓形的完美球體以類3D列印方式,進行皮膚組織再造工程, 晶球的平滑面輕柔地與組織接觸,微微的刺激組織生長出全新優質的膠原蛋白。注射後凝膠的黏稠度可立即修補,所以可以提供即時填充與皺紋修復,同時改善肌膚彈性。

PCL微晶球隨著時間被身體吸收臺中洢蓮絲下顎效果
自體再生的優質膠原蛋白漸漸填補原本晶球的空間臺中豐原膠原蛋白針一盒2個嗎

Ellanse-S第13個月時所有微晶球被人體吸收後,原來微晶球的空間將被新生的自體膠原蛋白填充,以取代被吸收的凝膠體肌,所以可以達到長時間的持續性修復,使膚質展現比剛施打時更光滑亮麗。

ELLANSÉ® 洢蓮絲的作用原理員林Ellanse洢蓮絲醫美診所推薦

注射進皮下組織時,CMC凝膠體提供即時性的填充效果。當CMC凝膠體逐漸被代謝吸收後,則由PCL微型晶球持續作用並刺激纖維細胞,以誘發自體膠原蛋白新生。PCL微型晶球也隨著時間逐漸代謝吸收,此時膠原蛋白新生程序也完成,並替代了原先的微型晶球。臺中膠原蛋白針眉上效果

賈平凹:壁畫  陜西的黃土厚,有的是大唐的陵墓,僅挖掘的永泰公主的,章懷太子的,懿德太子的,房陵公主的,李壽,李震,李爽,韋泂章浩的,除了一大批稀世珍寶,三百平方米的壁畫就展在博物館的地下室。這些壁畫不同于敦煌,墓主人都是皇戚貴族,生前過什么日子,死后還要過什么日子,壁畫多是宮女和駿馬。有美女和駿馬,想想,這是人生多得意事!  去看這些壁畫的那天,館外極熱,進地下室卻涼,門一啟開,我卻怯怯地不敢進去。看古裝戲曲,歷史人物在臺上演動,感覺里古是古,我是我,中間總隔了一層,在地下室從門口往里探望,我卻如鄉下的小兒,真的偷窺了宮里的事。“美女如云”’,這是現今描寫街上的詞,但街上的美女有云一樣的多,卻沒云那樣的輕盈和簡淡。我們也常說“唐女肥婆”,甚至懷疑楊玉環是不是真美?壁畫中的宮女個個個頭高大,聳鼻長目,豐乳肥臀,長裙曳地,儀表萬方,再看那匹匹駿馬,屁股滾圓,四腿瘦長剛勁,便得知人與馬是統一的。唐的精神是熱烈,外向,放恣而大膽的,他的經濟繁榮,文化開放,人種混雜,正是現今西歐的情形。我們常常驚羨西歐女人的健美,稱之為“大洋馬”,殊不知唐人早已如此。女人和馬原來是一回事,便可嘆唐以后國力衰敗,愈是被侵略,愈是向南逃,愈是要封閉,人種退化,體格羸弱。有人講我國東南一隅以南洋的華僑是純粹的漢人,如果真是如此,那里的人卻并不美的。說唐人以胖為美,實則呢,唐人崇尚的是力量。馬的時代與我們越來越遠了,我們的詩里在贊美著瘦小的毛驢,倦態的老牛,平原上雖然還有著騾,騾僅是馬的附庸。  我愛唐美人。  我走進了地下室,一直往里走,從一九九七年走到五百九十三年,敦煌的佛畫曾令我神秘莫測,這些宮女,古與今的區別僅在于服飾,但那豐腴圓潤的臉盤,那毛根出肉的鬢發,那修長婀娜的體態,使我感受到了真正的人的氣息。看著這些女子,我總覺得她們在生動著,是活的,以致看完這一個去看那一個,側身移步就小心翼翼,害怕走動碰著了她們。她們是矜持的,又是匆忙的,有序地在做她們的工作,或執盤,或掌燈,或揮袖戲鵝,或觀鳥捕蟬,對于陌生的我,不媚不兇,臉面平靜。這些來自民間的女子,有些深深的愁怨和寂寞,畢竟已是宮中人,不屑于我這鄉下男人,而我卻視她們是仙人,萬般企慕,又自慚形穢了。《紅樓夢》中賈寶玉那個癡呆呆的形狀,我是理解他了,也禁不住說句“女兒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了”。看呀,看那《九宮女》呀,為首的梳高髻,手挽披巾,相隨八位,分執盤、盒、燭臺、團扇、高足杯、拂塵、包裹、如意,顧盼呼應,步履輕盈。天吶,那第六位,簡直是千古第一美人呀,她頭梳螺髻,肩披紗巾,長裙曳地,高足杯托得多好,不高不低,恰與婉轉的身姿配合,長目略低,似笑非笑,風韻卓絕,我該輕呼一聲“六妹”了!這樣純真高雅的女子,我堅信當年的畫師不是憑空虛構的,一定是照生前真人摹繪,她深鎖宮中,連唐時也不可見的,但她終于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已經千年的美人。  “美人千年已經老了!”同我去看壁畫的友人說。  友人的話,令我陡然悲傷,但友人對于美人(www.lz13.cn)老卻感到快意。我沒有怨恨友人,對于美人老的態度,從來都是有悲有喜的兩種情懷,而這種秉性可能也正是皇戚貴族的復雜心理,他們生前占有她,死后還要帶到陰間去,留給后世只是老了的美人。這些皇戚貴族化為泥土,他們是什么狗模人樣毫無痕跡,而這美女人卻留在壁畫里,她們的靈魂一定還附在畫上。靈魂當然已是鬼魂,又在墓穴里埋了上千年,但我怎么不感到一絲恐怖,只是親切,似乎相識,似乎不久前在某一賓館或大街上有過匆匆一面?我對友人說:你明白了嗎,《聊齋志異》中為什么秀才在靜夜里專盼著女鬼從窗而人嗎?!  參觀完了壁畫,我購買了博物館唐昌東先生摹古壁的畫作印刷品,我不愿“六妹”千余年在深宮和深墓,現在又在博物館,她原本是民間身子,我要帶她到我家。我將畫頁懸掛室中,日日看著,盼她能破壁而出。我說,六妹,我不做皇戚貴族宮鎖你,我也沒金屋藏匿你,但我給你自在,給你快樂,還可以讓你牧羊,我就學王若賓變成一只小羊,讓你拿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的身上。 賈平凹作品_賈平凹散文集 朗讀者斯琴高娃賈平凹《寫給母親》 賈平凹月跡讀后感 賈平凹:寫給母親分頁:123

冰心:無限之生的界線  我獨坐在樓廊上,凝望著窗內的屋子。淺綠色的墻壁,赭色的地板,幾張椅子和書桌;空沉沉的,被那從綠罩子底下發出來的燈光照著,只覺得凄黯無色。  這屋子,便是宛因和我同住的一間宿舍。課余之暇,我們永遠是在這屋里說笑,如今宛因去了,只剩了我一個人了。  她去的那個地方,我不能知道,世人也不能知道,或者她自己也不能知道。然而宛因是死了,我看見她病的,我看見她的軀殼埋在黃土里的,但是這個軀殼能以代表宛因么!  屋子依舊是空沉的,空氣依舊是煩悶的,燈光也依舊是慘綠的。我只管坐在窗外,也不是悲傷,也不是悚懼;似乎神經麻木了,再也不能邁步進到屋子里去。  死呵,你是—個破壞者,你是一個大有權威者!世界既然有了生物,為何又有你來摧殘他們,限制他們?無論是帝王,是英雄,是……一遇見你,便立刻撇下他一切所有的,屈服在你的權威之下;無論是驚才,絕艷,豐功,偉業,與你接觸之后,不過只留下一扌不[POU]黃土!  我想到這里,只覺得失望,灰心,到了極處!─一這樣的人生,有什么趣味?縱然抱著極大的愿力,又有什么用處?又有什么結果?到頭也不過是歸于虛空,不但我是虛空,萬物也是虛空。  漆黑的天空里,只有幾點閃爍的星光,不住的顫動著。樹葉楂楂槭槭的響著。微微的一陣槐花香氣,撲到闌邊來。  我抬頭看著天空,數著星辰,竭力的想慰安自己。我想:─—何必為死者難過?何必因為有“死”就難過?人生世上,勞碌辛苦的,想為國家,為社會,謀幸福;似乎是極其壯麗宏大的事業了。然而造物者憑高下視,不過如同一個螞蟻,辛辛苦苦的,替他同伴馱著粟粒一般。幾點的小雨,一陣的微風,就忽然把他渺小之軀,打死,吹飛。他的工程,就算了結。我們人在這大地上,已經是像小蟻微塵一般,何況在這萬星團簇,縹緲幽深的太空之內,更是連小蟻微塵都不如了!如此看來,……都不過是曇花泡影,抑制理性,隨著他們走去,就完了!何必……想到這里,我的腦子似乎脹大了,身子也似乎起在空中。  勉強定了神,往四圍一看:─—我依舊坐在闌邊,樓外的景物,也一切如故。原來我還沒有超越到世外去,我苦痛已極,低著頭只有嘆息。  一陣衣裳的聲音,仿佛是從樹杪下來,─—接著有微渺的聲音,連連喚道:“冰心,冰心!”我此時昏昏沉沉的,問道:“是誰?是宛因么?”她說:“是的。”我竭力的抬起頭來,借著微微的星光,仔細一看,那白衣飄舉,蕩蕩漾漾的,站在我面前的,可不是宛因么!只是她全身上下,顯出一種莊嚴透徹的神情來,又似乎不是從前的宛因了。  我心里益發的昏沉了,不覺似悲似喜的問道:“宛因,你為何又來了?你到底是到哪里去了?”她微笑說:“我不過是越過‘無限之生的界線’就是了。”我說:“你不是……”她搖頭說:“什么叫做‘死’?我同你依舊是一樣的活著,不過你是在界線的這一邊,我是在界線的那一邊,精神上依舊是結合的。不但我和你是結合的,我們和宇宙間的萬物,也是結合的。”  我聽了她這幾句話,心中模模糊糊的,又像明白,又像不明白。  這時她朗若曙星的眼光,似乎已經歷歷的看出我心中的癥結。便問說:“在你未生之前,世界上有你沒有?在你既死之后,世界上有你沒有?”我這時真不明白了,過了一會,忽然靈光一閃,覺得心下光明朗澈,歡欣鼓舞的說:“有,有,無論是生前,是死后,我還是我,‘生’和‘死’不過都是‘無限之生的界線’就是了。”  她微笑說:“你明白了,我再問你,什么叫做‘無限之生’?”我說:“‘無限之生’就是天國,就是極樂世界。”她說:“這光明神圣的地方,是發現在你生前呢?還是發現在你死后呢?”我說:“既然生前死后都是有我,這天國和極樂世界,就說是現在也有,也可以的。”  她說:“為什么現在世界上,就沒有這樣的地方呢?”我仿佛應道:“既然我們和萬物都是結合的,到了完全結合的時候,便成了天國和極樂世界了,不過現在……”她止住了我的話,又說:“這樣說來,天國和極樂世界,不是超出世外的,是不是呢?”我點了一點頭。  她停了一會,便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就是萬物,萬物就是太空:是不可分析,不容分析的。這樣─—人和人中間的愛,人和萬物,和太空中間的愛,是曇花么?是泡影么?那些英雄,帝王,殺伐爭競的事業,自然是虛空的了。我們要奔赴到那‘完全結合’的那個事業,難道也是虛空的么?  去建設‘完全結合’的事業的人,難道從造物者看來,是如同小蟻微塵么?”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含著快樂信仰的珠淚,指頭望著她。  她慢慢的舉起手來,輕裾飄揚,(www.lz13.cn)那微妙的目光,悠揚著看我,瑯瑯的說:“萬全的愛,無限的結合,是不分生─—死─—人─—物的,無論什么,都不能抑制摧殘他,你去罷,─—你去奔那‘完全結合’的道路罷!”  這時她慢慢的飄了起來,似乎要乘風飛舉。我連忙拉住她的衣角說,“我往哪里去呢?那條路在哪里呢?”她指著天邊說,“你迎著他走去罷。你看─—光明來了!”  輕軟的衣裳,從我臉上拂過。慢慢的睜開眼,只見地平線邊,漾出萬道的霞光,一片的光明瑩潔,迎著我射來。我心中充滿了快樂,也微微的隨她說道:“光明來了!  (本篇作于192O年4月lO日,最初發表于北京《晨報》192O年4月3O日,后收入北新書局出版的黃皮叢書之一《閑情》,北新書局1932年12月初版。) 冰心作品_冰心散文集 冰心:春水全集 冰心:繁星全集分頁:123

張承志:凝固火焰  走出來幾個小時以后,我開始后悔沒有聽從里鐵甫的勸告。說是勸告,其實只是一個威嚇的眼神和一個詞:kun。里鐵甫夸張地眨著眼皮,滿眼都是恐怖。他翹起那個粗硬的大下巴來,讓整個臉膛都浴進白熔的毒日光里。  感謝主,我幸好知道這個詞,kun是太陽。我也抬起下巴,試著朝上瞟去,額間和臉頰立即淹進一片火燙的灼烤中。我當然知道kun是太陽,一個人哪怕只學了三天維語也知道這個詞的。可是我覺得茫然,盡管滿天都飄灑般密布著那灼烙般烤人的光線。那光芒如水如銀,在天穹間流溢著逼近,從里鐵甫的小莊院里出來時,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kun的厲害。  路左一字排開默默的火焰山。我們的毛驢車微微顫著,勻勻地響著一個寂寞的節奏。維吾爾人在車前斜斜立起兩根交叉的木棍,使車子顯得重心均衡。我微微感到有一點對里鐵甫的歉意;此刻他不再勸我了。他的眉宇間流露著一絲憂郁。他有時輕輕撫摸著青驢子一聳一聳的尾巴,臉龐總是在一動之間就倏然變換明暗,陽光照耀的顴骨下巴,還是那么沉默著,硬硬地前伸成一個鏟形。我猜這下巴后面的喉嚨里可能也有不少生動的話,可是沒有希望,我不懂維語,他不懂漢語,天上有一派刺人肌脈般灼燒著的毒花花的日光,地上是一條蜿蜒不語的鮮紅得眩目的火焰山。  我每分鐘都想捧起那只水壺,咚咚地把涼水灌滿肚皮里面那些焦干的腸子。我覺得驢車在顫簸的時候,那些腸子像些干蘆草一般叭叭地裂響,毒日頭仿佛刺著它們,要快快地把它們全烤干烤碎掉。可是里鐵甫瞧也不瞧那兩只水壺,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渴,還是在默默地忍著干渴。  我們已經在火焰山里轉了兩天了。  天氣實在太熱了。我發現理解吐魯番盆地好像用不著讀那么多書,只要在這片土地上曝烤幾天就夠了。可是我已經決心走遍火焰山里的幾條山溝,因為它們實在是大名鼎鼎。我找到里鐵甫的時候依靠了翻譯,所以我一路上總是安慰自己說,沒關系,里鐵甫當時肯定全聽懂了,他明白我要干的事。  可是我不懂維語,他不懂漢語。我們倆在趕著毛驢車走進干裂得溝壑密布的火焰山以后,就陷入了無言的沉默。  白晃晃的藍天上有一個燒成白熾的球,陽光撒在戈壁灘上,噗噗地濺著輕飄不落的灰塵。額上留不住汗水,舉手一抹,手指沙沙有聲地擦下一層白堿。漫野攤開的青灰色礫石吸盡了光亮,黑沉沉地像是一片燒燙的鐵塊。只有火焰山依然鮮紅地壁立路旁,一道道顫抖般彎曲的深溝交相擰扭著向上掙扎,在利齒般參差的山頂一線攢成一個個凸起的赤紅的尖。這真是一道不可思議的山。沒有植被,沒有河水溪泉,沒有礦藏,沒有能夠耕作的土壤。但是有驚心動魄的鮮明的紅色。無法理解的、憤怒般的焦渴的紅色。在山腳下,沿著平原戈壁和山體之間的小道,我們的毛驢車在緩緩蠕行。我最后忍不住還是摘下水壺,可是里鐵甫動也不動地依樣握著鞭子。我想了想,又在心里狠狠地拼了一口氣,然后把水壺掛回車前板上交叉支著的木棍叉架上。“吐魯番學”,我想著這個新名詞,瞇細眼皮躲開明晃晃的毒日光,眼皮不知是浮腫了還是干裂了,睜眨一下都覺得疼痛。學者們為這道荒山和這塊盆地寫了堆成山的書, 可是他們也許從來沒有被這里殘酷的炎熱灼烤過。 對他們來說,“吐魯番學”也許只是一個虛假的夢。青毛驢踢踏有致地踩著碎石小道,拐進了一個溝口,兩側鮮紅濃重的山崖猛地擠壓過來,我覺得眼簾里充斥的紅色強光立即刺傷了腦子深處的什么地方。  “里鐵甫江!”我把書本和電影里的知識用上,試著加上了一個尊敬稱謂“江”。  “唔?”他在濃眉下挑起眼角瞟著我。  “里鐵甫江,……yol—?”這是去哪里的路呢?  “……Murtuk。”他回答說。  道路通向木頭溝, 我想。 Murtuk一定就是木頭溝。我回憶著法國國會圖書館和大英博物館里的文書編號。“M”,我想起這個字母就是代表文書出土地木頭溝。我馬上想和里鐵甫滔滔不絕地談一談,可是話語在喉嚨里堵塞著。我急了,伸手在額上抹了一把,粗糙的汗堿漬得手掌有些難受。赤裸的鮮紅山巖紋理猙獰,巖縫深處的暗紅最后化成黑暗。我沒有敢再拾起頭瞟瞟太陽,毛驢蹚起細蒙蒙的干燥粉塵,在車旁浮搖著淡紅的淺色。  “木頭溝嗎?”我又問道。  “Murtuk。”里鐵甫肯定地點了點頭。  “亞克西yol。”我想說好地方。但我說的是“好路”。  “yahxi yol。”他又聽懂了,他贊同地點點頭。  木頭溝。好地方,好道路。我想不起我還知道幾句維語。亞克西這個詞連他媽的上海幼兒園里的小孩都懂。木頭溝里的山崖筆直地曳出一條斜坡,均凈的細紅沙平平滑滑的,像一面斜斜撐起的紅鏡子,引逗著人想往上爬。在這面紅鏡子頂端,那些鮮紅嚇人的溝壑又顫抖著上升起來,一股股一道道地糾纏著,擰掙著,前后在一個圓圓的尖山頭上匯攢成一團拱起的火苗。我覺得那山像是一個血流滿面的粗野啞巴,他憤怒地向上竄跳著,可是喊不出聲來。  次日,我們已經來到南麓。傾斜的盆地邊緣升騰著灰蒙蒙的塵埃,太陽依舊從清晨起就毒辣辣地高高蹲踞在高空之上。我們是清晨五點啟程的,從清晨五點起天氣就一直保持著殘忍的炎熱。空蕩蕩的水壺在木叉架上寂寞地晃蕩著。我已經喪失了意志,一口口地,終于還是我一個人把那水喝光了。  “kun,”我困難地掙開烤爛的嘴唇,想擠出一個笑容。我覺得嘴唇上那層硬痂正慢慢地想要封住我的嘴巴。“kun,”我笑出來了。  里鐵甫也笑了笑,點了點頭:“kun。”他做了個夸張的、威嚇又無可奈何的姿勢,對著天上那輪白熾的球比劃了一下。我覺得他像是在安慰我。白晃晃的強光還在傾瀉著,在觸著戈壁的地方激起陣陣眩目的蜃氣。  “yol——”我想說“路遠”,可是我只會說“路”。  里鐵甫贊同地點點頭:“啊, yol,yol。”  南麓的道路筆直地伸入迷茫的白朦朦塵埃。我們的毛驢車像一粒青石子,在空闊的戈壁上緩緩滾著。火焰山現在矗立在路右,密密的紋溝豎立著,絞結成一個個圓光的火苗,連成一條紅褐色的山脊。我再也搜尋不出一句維語了,我只會說kun和yol天地之間也確實只有那輪熔化的烈日和一條焦旱的道路。  “yol——”我又挑起話題,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里鐵甫笑了,維吾爾人都笑得有風度。  “yol。”他點點頭,重復說。  我們的路還長,四天里我們只穿過了吐峪溝、勝金口、木頭溝,前面應該有一個更加大名鼎鼎的葡萄溝。這些地方我終于親眼見過了,雖然我只能和它們在沉默和烤曬中對話。yol正長,kun是殘酷的,我不懂維語,里鐵甫江不懂漢語。可是我們的小青毛驢拉著我們,我們的驢車已經在火焰山里穿插了四天了。  “yol……亞克西。”我想出了一句話。  “yol yahxi。”里鐵甫肯定地答道。我覺得他沒有一絲遲疑。“道路,是很好的。”我在心里又為他翻譯了一遍。  當路過村莊的時候,我們在井口上灌了水壺,也讓小青毛驢喝足了井水,吃飽了玉米粒。可是奇怪的是:里鐵甫即使看見清冽的井水,也依然微笑著不喝一口。我把頭埋進吊桶,把頭浸進那透人心肺的清涼之中,一直浸到耳朵和后腦。我潛在桶底憋足氣長飲不休,一直到覺得肚子里的水上升著,漲到胸口,漲到喉嚨,一直到我確實知道我的干焦的腸子已經被水完全浸泡透了,我才猛地沖出水面。  “里鐵甫江!”我大喊道,我拼命指著新汲的滿滿一桶水。  他說了一句。我知道他在說:“我不渴。”  “里鐵甫江!”我搖晃著水桶喊著,清亮的井水從桶邊濺灑出來。  他笑著走過來,但還在說著那句“我不渴”。  我對他的耐渴能力感到生氣。“kun!”我憤怒地指指那高空中熔成一團模糊的毒陽,又一揮手,“yol!”這是艱苦的長征!你為什么不喝水:我大喊著,覺得似乎是對他報答著,也覺得在喊叫中獲得著發狂的歡喜。  “kun!yol!火焰山!”我又一揮手,指向那道逶迤的鮮紅山脈。  “喂,火焰山。”里鐵甫點著頭說。原來他也懂一句漢語,他知道這道山脈的漢語名稱讀作“火焰山”。他不情愿地在水桶旁蹲下,紳士般輕輕掬起一捧水,啜了兩口,又站起來。  我簡直驚呆了。“你難道不渴呀,咱們在四十五度高溫中,在戈壁灘上曝曬了四天了,這水多么清甜!”我干脆用漢語說起來。  他又重復了一句我已經熟悉了的“我不渴”。我真想趁機學會他這句格言般的維語,但那聲音輕靈地飛遠了。  “火焰山!”我絕望地又指指那猙獰的山脈。  “火焰山,火焰山yahxi。”他贊同地說,我不知道他在贊同什么,雖然我也沒有說火焰山不好。我堅決地端起桶來,端到他的臉前。  里鐵甫快活地笑了,不好意思地接過桶放下。他又紳士般掬起一捧,像喝咖啡似地輕輕啜了兩口。“……”他又輕靈地說了一遍那句格言,我剛想捉住那句話,它又飄飄地飛遠了。  我想臨出發前再喝一次。桶里滿溢的清水上映著一團晃閃的暗紅火焰。我遲疑了一下,沒有把嘴浸進去。井水漸漸靜止了,那水面上浮動的山脈影子也慢慢凝固成一個清晰的影象。我望著它,覺得有些舍不得,于是我就學著里鐵甫,決心不再喝了。  毛驢車疲倦地走著,我斜躺在車板上,借著里鐵甫的脊背遮住一些毒日頭的白光。我們已經穿過了幾條山溝,調查了那些聞名已久的圣徒墓和千佛洞。里鐵甫還是正襟危坐地扶著木叉架,垂下的鞭梢在青驢子的屁股上輕拂著。  火焰山依然在路側一字排開,萬道溝壑直直豎立著,在藍白的眩目陽光下顫栗。它真的是火焰,我想。誰知道遠古時代、史前時代、地質時代的事情呢?我猜那時這里一定曾經燃著一片瘋狂的火。一定是因為什么原因驟然變冷,熊熊的一山火焰還在閃跳著,就原樣凝固了,變成了這樣一條不可思議的山脈。一定是這樣,我想,除此無法理解。我盯著烈日曝烤下的這道低低的山脈,覺得那戰栗著顫跳著的火苗紋理使我心里無法平靜。  “里鐵甫江!”我喚道,“——火焰山”我望著這道低矮地壓抑著的鮮紅連山,忍不住想和里鐵甫交流一番。激烈的、殘酷的、流血的、喑啞的鮮紅荒山,你埋葬著什么呢?  里鐵甫轉過頭來,也望著那道連山。我看見在里鐵甫眼里流閃著親切憂郁的神情。“火焰山,”他應道,他的“焰”字發音很奇特,“火焰山yahxi。”他慢聲說道。  火焰山好,可是為什么呢?我嘆了口氣。毫無辦法。我們兩人只憑著三個單詞無論如何是無法交流的。就像我和這火焰山一樣,只憑著這顫抖的鮮紅顏色,我們是無法互相交流的。  每一個山尖都是一簇熊熊的火。當它正戰栗著激動地燃燒的時候,突然不知什么使它凝固住了。但它一定拼盡全力地掙扎過,所以造成了這些密密的垂直紋理。它也許滿心痛苦,我想道,它也許飽含希望。它也許永遠死了,它也許暗蓄著偉大的力量。我心里掠過一股空空的遺憾,臉上又皺又疼,我感覺到了滿頰結成一層薄殼的汗堿。我失敗了嗎?也許我失敗了,我想。我無法和它交流。我也許和那些吐魯番學家一樣無法和它交流,因為它不告訴我,它只是神秘莫測地向我露出一派躍動灼眼的紅色。我只能……我只能圍著它轉轉。  我忍不住扯住里鐵甫的肩。  “里鐵甫江!火焰山——?”我努力擠開臉上的堿殼,向他做出一個探詢的神色。  里鐵甫漫不經心地瞟瞟山脈,輕輕地點著頭說:“啊,火焰山,火焰山。”我急了,我沒辦法從他這副和事佬式的表情中找到回答,我又扯過他的肩頭來,狠狠地對著他的臉做了一個表示決不能理解的、疑問的姿勢。  也許……他懂了我的問題。他遲疑著,謹慎地打量著那鮮紅的山脈,久久沒有說話。我盯牢了他的表情。我覺得,我的同伴知道得很多,他和這山之間隱藏著一種理解。  他開口了。“火焰山——yahxi。”  我失望得憤怒。可是我沒有說什么。因為我聽出他的這個格言似乎很復雜。  傍晚時分我們來到一處坍塌的小泥屋旁。  這座建筑很古怪。不知是誰用火焰山上的紅巖石堆砌起幾面墻壁,再用紅膠泥抹在一把紅柳條子上充做屋頂,把它孤零零地安放在這個荒僻的地方。里鐵甫也變得很古怪,他卸下毛驢,獨自一人跑到那里去了,睬也不睬我。天空終于收斂起可惡的毒焰,四野里變得開始清晰宜目,戈壁灘也開始顯現出難得的鐵灰色。我揉了揉眼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此地正倚著火焰山的崖壁,股股扭掙般彎曲的溝紋就在眼前紅紅地升起。我懶懶地踱著,深淺不平地踢著地上的沙,朝那小小的泥石建筑走去,一邊走我一邊想到:我好像正在直直地走進火焰山里頭。  里鐵甫在那石頭墻里獨自跪著。  后來他就忙著修理小屋,他搬來山崖上滾下的紅石頭,補著石墻上的洞。又爬上屋頂,整理著那片柳條蓋頂。我不知說什么好,默默地隨著他于了起來。天色迅速地暗了下來,可是抱在懷里的石頭依然滾熱。汗水開始還只是一滴一線,后來就順著臉頰縱流起來,攪和著臉上的堿污。  天黑透了。  我和里鐵甫鋪開驢車上的墊氈,并排睡在戈壁灘上。風正在腦后的山崖上唰唰地剝著碎石和沙土。那里也許埋葬著一位圣徒吧,我暗暗地想。我很想聽里鐵甫講講那座小屋的故事,可是我們之間沒有語言。  我轉過臉,望了望一旁的里鐵甫。  在薄明的夜色里,里鐵甫朝我微微一笑。  又走了一天,我們終于看見了葡萄溝的濃濃綠蔭。習慣了眩目的黃沙、戈壁和焦裂的火焰山的眼睛,突然間酸疼難忍,仿佛那一條狹長的濃艷綠色反而刺眼難看似的。  當毛驢車一搖一搖地靠近了那片綠蔭以后,眼睛不再酸疼了。可是我仍然像進入了幻夢一樣覺得:一切都是和諧的,只有那片濃翠欲流的綠地反差鮮明,顯得那么扎眼。  后來又看見了渠水。一條有些渾濁的水翻著白浪,流勢很猛地在渠道里嘩嘩喧囂著,向前面的村莊流去了。  我不斷地扭過頭來,瞟著兀立在一旁的那條赤紅嶙峋的山脈。我愈來愈覺得悵然若失,我知道這綠蔭掩映的渠水正向我告知著一個終結的信號。在這靜悄悄的焦旱的鮮紅山脈里,我已經跋涉了六天,我已經體會過了我應該經受殘酷烤曬,我已經盡了全力,我得到了些什么呢?  里鐵甫也時時轉過臉打量著我。他在側著臉龐瞟著的時候,表情安詳又漂亮。我在心里苦笑著,回憶著我們之間那四個可憐的共同語詞。戈壁灘在遠方浩蕩地伸展著,茫茫無際又平坦得出奇。火焰山漸漸移向側后,開始變得遙遠。我把水壺送給里鐵甫,他微笑著搖了搖頭。我想了想,擰開壺蓋,也學著他的樣子,像紳士喝咖啡似的輕輕啜了一口。  渠水邊出現了一株茂盛的大樹。  里鐵甫開始活潑起來,他勒住車,向我比劃著說著。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已經沒有勇氣繼續用那四個詞奮斗。而里鐵甫還在耐心地解釋著,用粗硬的手指打出一個個手勢。  我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行啊,行啊,我同意你,我同意你的任何一個詞。可是我真想聽聽你給我講講那間奇怪的石屋子,那里埋葬著一個偉大的圣徒嗎?  里鐵甫爬上了樹。我立即明白了:桑椹!原來這是一株根深葉肥的大桑樹,原來里鐵甫在建議我一塊上樹吃桑椹。他在樹上勤奮地摘著,明晃晃的陽光從樹縫里傾瀉著,遮擋著露出的藍空。  我也爬上一根枝叉,摘下一顆濕潤的、水嘟嘟的白桑椹,我的手指立即濕了,又濕又粘。接著,我們兩人就大吞大嚼起來。我們彼此遞過一些特別飽滿的肥大桑椹,成捧成把地填進嘴中。葉縫里瀉下的陽光被攪亂了,在我們的手上、在碧綠的葉子上、在里鐵甫的肩頭上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我突然心花怒放了。  “里鐵甫江!”我快活地喊了起來。里鐵甫轉過臉來。他大睜著眼睛,活像個貪饞的孩子一樣笑著。  “kun!”我亂嚷著。  里鐵甫快樂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維吾爾人笑得真是優雅。  “哈哈!yol!”他也喊道。  我又喊道:“火焰山!”我學著他的“焰”。  他大笑著回答:“yahxi!”  陽光在枝杈樹葉間閃爍著,瘋狂地從一片葉子上跳到另一片葉子上。我捕捉不住這陽光飛行的路線。我大嚼著甜蜜的吐魯番白桑椹,不時瞟著那道鮮紅醒目的山脈。火焰山依然一言不發,默默地逆著驕陽向上掙跳,每一絲火苗都歷歷可數地凝固著。我心里突(www.lz13.cn)然掠過一陣難過,不知為什么,我覺得我和這道堅韌的山脈已經有了深深的愛情。  我們的小毛驢又勻勻地走開了。車身輕微地晃動著,循著一個寂寞又舒適的節奏。葡萄溝兩側毗連的農舍和白楊樹在晃動中緩緩后移著。這是考察路線上的最后一站,我想著,結束啦,就要告別里鐵甫江啦。我疲倦得沉沉欲睡。我仿佛感到一絲惋惜。我又感到對里鐵甫的一種莫名的歉意,于是我把頭歪靠在他風塵仆仆的肩膀上,昏昏地睡了。kun,yol,火焰山,yahxi,我好像在睡夢中念叨著這四個詞。  遼闊的大地上燃起了一條長長的火。火苗快活地瘋狂地蔓延著,在祟山峻嶺和深入海底的盆地之間舉行了一個壯美的祭典。但是突然之間,火焰被魔法凝固在原地,從此后流逝了千年萬年。火焰感到憤怒,它仍然不屈地保持著熊熊的姿態。  在它的懷抱里,在它掙扎時裂開的條條山溝里,白楊樹和桑樹,小麥和葡萄沿著溝水成長起來了,濃稠的綠色裝點著赤裸的鮮紅色。 張承志作品_張承志散文集選 張承志:大坂 張承志:美麗瞬間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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